美国移民海关执法局（ICE）对佐治亚州某电池工厂发起突袭，此事已导致美韩两国关系紧张。而在此之前，当地民众对这座工厂的不满情绪已日益升温 —— 他们认为自己被排除在工厂创造的就业机会、经济机遇与财富之外。这座电池工厂隶属于一个规模庞大的制造业园区，该园区总投资达 76 亿美元，核心企业为现代汽车集团（Hyundai Motor Co．）。

　　在附近的港口城市萨凡纳（该市超半数人口为非洲裔，多数民选官员为民主党人），当地领导人对这座电池工厂（由韩国现代集团与 LG 新能源（LG Energy Solution Ltd．）合资建立）及周边其他工厂的岗位招聘方式提出质疑。佐治亚州州长布莱恩?坎普（共和党人）及当地政客曾将这一园区开发项目誉为整个地区的 “福音”，最终还为其提供了超 20 亿美元的纳税人补贴激励。

　　“一开始他们告诉我们要支持这个项目，因为它能创造就业 —— 结果后来又说‘因为你们没接受过相关培训，我们只能从别处招人’，” 萨凡纳州立大学兼职教授贾马尔?图雷表示。他主持的电台节目和播客曾讨论过这一话题，“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对这里的普通民众、普通非洲裔美国人来说，他们根本没看到实际影响。”

　　在萨凡纳以西约 25 英里（40 公里）处，现代集团称之为 “元工厂”（Metaplant）的大型工业园区坐落于曾经的乡村地区 —— 布莱恩县。该县超 70% 居民为白人，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及其他共和党人在此拥有坚实的支持基础。尽管当地政治环境和人口结构与萨凡纳不同，但关于 “谁能从经济发展热潮中获益” 的担忧却如出一辙。

　　“他们说现代要来了，会让我们这里变得更繁荣，所有东西都会更新换代，”26 岁的梅根?李（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说道。此时，附近建筑工地的推土机和反铲挖掘机正发出隆隆声响。梅根表示，受工厂带动，她工作的卡车停靠站生意火爆，但她不确定自己和邻居能直接从中受益：“我还是更喜欢这里以前作为小镇的样子。”

　　上周的突袭行动中，美国移民海关执法局执法人员逮捕了 475 人（其中多数为韩国人），指控他们非法务工。此事在华盛顿、首尔及全球企业董事会引发的余波仍在持续。美韩两国外长已在华盛顿举行会谈，试图缓解两国政府间的紧张关系，会后韩国务工人员获准于周四乘飞机回国。

　　当地反对者群体构成复杂：既有关注 “服务不足社区就业问题” 的活动人士，也有普遍反对变革的 “反开发势力”。他们中很多人对各类工厂的运营模式存在困惑，也分不清工厂建设阶段所需的临时岗位与投产后续聘的长期岗位有何区别。然而，特朗普正推动引入更多外国投资，以助力美国制造业复兴，因此萨凡纳郊外电动汽车电池工厂周边出现的这类紧张局势，可能会对他的这一目标构成风险。

　　从 LG 新能源到 SK On 等韩国企业，目前已计划在美国建设约 22 座工厂。但这些企业表示，项目推进的关键在于能否让训练有素的工程师快速跨境流动 —— 而签证办理瓶颈及移民审查力度加大，正阻碍这一流程的推进。

　　亚洲企业主导着全球电动汽车电池市场 —— 数十年来，它们在本土持续研发该领域技术。两名不愿透露姓名（因讨论敏感话题）的美国电池制造业高管表示，想要将相关技术引入美国的汽车厂商，通常会通过成立合资企业来建设新工厂；在此过程中，因语言、职场文化差异或知识产权问题引发紧张，是常见现象。

　　这些制造商通常会雇佣美国本土公司负责生产线厂房的建设。但涉及专用设备安装时，他们会依赖设备销售商的员工（这些员工通常来自韩国、日本或中国）赴美临时工作，完成工厂设备安装。高管们解释，这是因为他们希望复制一套 “高度精密的系统”—— 在这套系统中，哪怕是泄漏、管道松动等微小缺陷，都可能污染整条生产线，导致电池产品不合格。而一旦设备安装调试完成并投入运行，就会培训当地人员掌握相关技术，由他们担任长期岗位。

　　据了解相关企业运营情况的人士透露，其他在美设厂的亚洲制造商，在建设阶段也会从海外调派人员承担部分技术工作，但这类专业人员的数量通常为 “数十人”，而非 “数百人”。

　　佐治亚州的这座制造业园区沿 16 号州际公路分布在埃拉贝尔镇，崭新整洁的街道（如 “捷尼赛思大道”“起亚大道”）穿过松树林。现代集团的汽车组装厂已在生产 Ioniq 5 和 Ioniq 9 两款电动汽车，并计划扩大产能。

　　现代 “元工厂” 发言人比安卡?约翰逊表示，此次移民执法行动未对主要汽车组装厂造成影响。当被问及招聘情况及移民突袭事件时，她将问题转交至合资电池工厂合作方 LG 新能源的发言人，但该发言人拒绝就招聘流程置评。

　　萨凡纳经济发展局（该机构在吸引现代集团落户当地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发言人安吉拉?亨德里克斯表示，被拘留的务工人员并非全职长期员工，而是由三类人群构成：参与工厂建设的人员、设备安装人员，以及负责培训设备使用方法的人员。

　　她补充称，现代汽车组装厂及园区内关联企业目前拥有超 2800 名员工。现代集团一名发言人表示，工厂工人中非洲裔占比超 50%。

　　部分为韩国独资零部件厂商提供劳动力的萨凡纳本地公司表示，这些韩国厂商更倾向于雇佣韩国籍员工，或与韩国独资人力公司合作，这在当地社区引发了一定摩擦。

　　某人力中介公司老板透露，约一年前，他曾为萨凡纳西北部林孔镇的一家现代集团供应商提供了约 60 名临时工。但该供应商随后终止了与他的合同，转而从韩国招聘人员替代。为避免得罪未来可能合作的企业，这位老板要求匿名。他表示，被替代的员工从事的是组装工作，这类岗位通常不被视为 “技术工种”。

　　另一家萨凡纳本地人力公司的高管（因担心影响业务而不愿透露姓名）表示，现代集团的供应商在招聘时，大多会选择与其他韩国人开办的本地公司合作。她本人并非韩国裔，为应对这一情况，她开始与一家韩国人经营的人力中介合作 —— 那家公司本身没有稳定的人才渠道，她则为其提供劳动力。

　　她还提到，萨凡纳的许多务工人员已对现代集团及其供应商产生不满，原因是后者制定的工作规则极为严格，员工即便犯了小错也可能被迅速解雇。

　　迈克尔?奥布雷希特在佐治亚州北部山区经营着一家精品招聘公司，专注于为电池及储能领域招聘专业人才。他表示，自己此前曾接触过那家现代 - LG 合资电池厂，却被告知对方不需要他的服务 —— 他们有自己的人脉网络，可用于招聘那些 “难以寻觅的岗位” 所需人员。

　　奥布雷希特称，他对上周的移民执法行动表示欢迎。“他们根本不考虑让美国公民应聘那些岗位，” 他惋惜地说，“他们直接说‘不用，我们有自己的人’。”

　　佐治亚州州长坎普表示，该州重视与韩国及现代集团的关系，并感谢对方承诺遵守美国州级及联邦法律。“正如特朗普总统所指出的，我们与韩国政府及企业的关系基础坚实。”

　　自移民海关执法局发起突袭以来，许多为韩国务工人员提供服务的新开业商户生意下滑。“他们不敢出门了，” 萨凡纳本地人 J． 布朗解释道。他表示，自己景观设计公司的员工也害怕与移民海关执法局人员发生冲突：“换作是你，现在还会去上班吗？”

　　在 “912 韩式烧烤火锅餐厅”（位于佐治亚州普勒尔市），服务员露露表示，过去一周，现代工厂的员工几乎不再光顾。

　　（图片说明：佐治亚州普勒尔市的 “912 韩式烧烤火锅餐厅”。摄影：帕克?普尔茨 / 彭博社）

　　但其他一些 “不那么显眼” 的场所生意似乎尚可。不远处的 “珍国餐厅”（Jin Guk）里座无虚席，50 多名食客正在用餐，墙上悬挂的 LG 平板电视正播放着一场韩国高尔夫锦标赛。

　　餐厅收银台旁一名年轻男子（似乎是店内唯一会说英语和韩语的员工）表示，员工们原本以为突袭事件会导致生意下滑，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一名在电池工厂工作的韩国工程师表示，他持临时签证赴美，负责设备安装和人员培训。为保护隐私，他仅透露自己姓李，英语表达并不流利。他说，移民突袭事件发生一天后，他才抵达佐治亚州。

　　“我们协助工厂完成设备安装调试，还会承担一些监督工作，” 李在 “珍国餐厅” 外说道，“我们会在这里待 3 到 6 个月，完成人员培训并确保所有设备正常运行，之后就会返回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