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背景下，数据作为新型关键生产要素的战略价值日益凸显。然而，数据流通过程中的信任缺失问题已成为制约数据要素市场高效运行与可持续发展的核心瓶颈。本文基于我国数据要素市场建设的现实背景，系统梳理并剖析了数据流通信任困境的内涵、表现形式及其形成机理，指出信任困境主要源于双向信息不对称、风险传导效应及信任损耗的棘轮效应。为应对上述挑战，本文提出基于区块链技术构建数据流通信任机制的路径，重点探讨区块链技术在数据流通各关键环节的嵌入式应用。通过构建适应多主体协作与复杂需求的数据流通信任体系，本文旨在为破解信任困境、提升数据要素配置效率及促进数据市场规范有序发展提供理论依据与实践参考。

关键词： 数据流通；技术信任；区块链技术；数据要素市场

/ 一 /

问题的提出

随着数字技术的持续演进与数字经济的加速发展，数据作为新型生产要素，其在重构经济社会运行机制、提升要素配置效率和推动高质量发展中的战略地位愈发突出。相较于传统生产要素，数据在流通过程中表现出显著的叠加、倍增和放大效应，其价值实现依赖于动态的跨主体流通，而非静态的控制（包晓丽，2024）。尽管我国数据要素市场在政策推动下初见成效，但在实际运行中，数据流通活跃度不高、价值实现路径不畅等问题依然突出（林镇阳等，2025）。尤其在数据供给侧，许多主体因担忧数据安全、用途失控以及收益分配机制不明，表现出明显的供给顾虑。这种局面从根本上反映出当前数据要素流通缺乏系统性、可持续的信任机制支撑（饶传平，2025），信任困境已成为制约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的核心障碍。因此，破解数据流通的信任困境，不仅是实现数据要素高效流通的前置性命题，更是推动数据要素成为驱动经济增长新引擎的重要前提。

数据流通本质上是一个涵盖多环节、由多主体参与的复杂系统工程，不仅涉及数据的采集、加工、传输、使用与价值实现等多个阶段，更需要在跨主体、跨行业、跨区域的环境中实现协同运行。在此过程中，数据的高敏感性与高可复制性使其面临较高的安全风险与治理难度，导致传统基于人际关系的信任模式难以适应日益复杂的应用场景。而以制度规范为基础的合约型信任模式，虽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法律保障与行为约束，但受限于其规则刚性和场景适配能力不足，亦难以支撑数据流通中的实际需求（韩伟，2025）。

当前，信任困境已成为制约数据流通的核心障碍。为破解这一难题，亟需构建新型信任机制以支撑数据要素在多主体、多场景中的安全、高效流通。对此，国家层面已将“可信数据流通体系”建设上升为战略任务。2022年1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构建数据基础制度更好发挥数据要素作用的意见》（简称“数据二十条”）中多次强调要“建立可信数据流通体系”，这一方面凸显了信任对于促进数据要素流通的关键作用，另一方面也表明了可信流通环境对于培育数据要素市场的重要意义，为推动我国数据要素市场的健康有序发展指明了方向。

基于此，本文聚焦我国数据要素流通中的信任困境，系统分析其内涵、表现与形成机理，并以区块链为代表的新兴技术为切入点，探讨其在构建数据流通信任机制中的技术潜力与实现路径。通过构建契合多主体协作与复杂需求的数据流通信任体系，本文力图为破解数据流通信任困境、提升数据要素配置效率和保障数据市场规范有序发展提供理论参考与实践指引。

/ 二 /

数据流通信任困境的内涵、具体表现与形成机理

（一）数据流通信任困境的内涵、具体表现

在数据要素市场的实际运行过程中，尽管相关制度规则和平台机制不断优化与完善，跨主体之间的数据流通和市场化交易仍呈现出显著的不活跃态势。从深层机制上看，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数据流通交易过程中信任机制的缺位与失效。信任不足已成为制约数据要素实现高效配置和释放市场潜力的关键障碍。

所谓“信任困境”，是指在市场交互关系中，由于信息不对称、制度安排不健全以及行为后果具有高度不确定性等因素，市场主体间难以建立稳定、可预期的信任基础，进而影响交易预期与风险评估，最终削弱主体的流通交易意愿和市场活力的现象（欧阳日辉，2023）。这一困境在实践中呈现出显著的结构性特征与多维度复杂性，其典型表现不仅在于流通交易过程中的不确定性显著增加、交易成本持续上升以及市场参与程度不断下降，还体现在多重不信任关系的广泛交织，形成难以打破的信任链条（文英姿等，2024；杨艳和林凌，2024）。

从制度经济学与交易成本经济学的理论视角出发，信任不仅是降低信息不对称、减少博弈摩擦的关键路径，也是保障跨主体合作得以有效开展的重要基础。当信任机制失效时，数据流通便容易陷入“交易不愿发起、合约难以履行、责任无法追溯”的结构性困境。由此导致的高交易成本与低交易意愿，不仅加剧了当前数据要素市场的发展阻力，也对未来数据要素的有效流通与价值释放构成严峻挑战。

（二）数据流通信任困境的形成机理

结合当前实践观察，数据流通交易信任困境的形成，主要可归结为以下三个方面的结构性障碍：

1.双向信息不对称导致信任基石的缺失

数据流通交易中，信任的建立依赖于信息的充分透明与权益的有效保障，然而现实中供需双方普遍存在双向信息不对称，这成为制约信任基石构建的根本障碍。一方面，数据供给方普遍担忧数据在流通过程中被滥用或衍生出超出预期的负面后果，从而形成“用途不可控”的心理障碍；同时，在现行制度未完全厘清数据权属的背景下，“权益难保障”进一步压制了数据供给意愿。另一方面，由于数据质量的真实性、完整性与合法性往往难以外部验证，数据的采集来源、处理流程及合规状态处于“黑箱”状态，使得需求方在交易前无法准确评估所购数据的效用与合规风险，进而降低了交易意愿。这种双向信息不对称不仅削弱了市场参与者对彼此的基本信任，而且提升了平台在数据对接、合约设计与责任追溯等环节的制度负担，阻碍了数据流通的顺畅开展。

2.风险传导效应诱发信任危机的扩散

数据流通交易的信任体系极易受到局部事件的系统性冲击，信任危机呈现高度的外溢和放大效应（饶传平，2025）。具体而言，一次恶性的数据泄露、越权使用或信息滥用事件，不仅导致单笔交易的失败，还往往触发用户对整个市场的负面预期，进而产生“多米诺骨牌”式的信任崩塌。这种风险传导效应可能导致整个数据流通链条的萎缩：供给方基于风控考虑选择观望或退出，需求方出于合规压力转向内部数据开发，平台方出于责任规避限制流通类型，最终形成流通数量减少、流通种类趋同、流通深度受限的恶性循环。

3.信任损耗的棘轮效应增加了信任重塑的难度

信任作为一种非对称且易损的无形资产，其崩溃速度远快于重建速度，体现出明显的棘轮效应。在数据流通交易中，一旦信任体系遭到破坏，市场主体将面临显著增加的合规审查、合同履约及争议解决成本，导致交易摩擦加剧，市场效率大幅下降。信任损耗的不可逆性意味着即使制度层面进行修复和补偿，参与者由于历史经验和负面印象，仍倾向于采取防御性策略，增加了信任重塑的难度。

/ 三 /

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数据流通信任机制构建路径

当前数据要素流通中信任基础薄弱、风险外溢显著、信任修复困难等结构性困境，既反映出传统信任机制在多元复杂数据流通场景下的适配性不足，也凸显出构建新型信任体系的紧迫性。破解数据流通信任困境，关键在于构建一套覆盖数据流通全过程、契合跨主体互动需求的信任机制。在当前多元主体并存、跨域协同频繁、标的物融合复杂性增强的数据流通格局下，构建以区块链技术为底层支撑的数据流通信任机制，成为突破信任瓶颈、激发数据供给潜力、提升数据流通效率的重要创新路径。

区块链技术最早由中本聪提出（Nakamoto，2008），作为比特币系统的基础技术，其去中心化、不可篡改、可追溯与可验证等核心特征，为解决数据流通中的信任问题提供了新的技术路径（李瑾等，2025）。区块链技术嵌入数据流通全流程不仅能够有效降低信息不对称引发的信任摩擦，还能在复杂异质的多边关系中构建信任基础，真正实现对数据从确权、共享、传输到价值兑现全过程的可控与可信。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数据流通信任机制，并非对既有制度安排的替代，而是与人际信任、制度信任相互嵌套、相互补充，其所代表的技术信任，是实现数据要素跨边界流通与高质量配置的关键基础。构建覆盖数据流通全过程的信任机制，关键在于实现区块链技术在各关键环节的系统性嵌入，形成从数据生成到价值实现的可信闭环。

（一）前端机制：身份认证、数据确权与可信标注

在数据流通的起始阶段，信任的生成依赖于三个基础性条件的确立：一是主体身份的真实可信，二是数据权属关系的清晰界定，三是数据内容的可靠完整。

1.身份认证机制：构建去中心化的可信数字身份体系

2.数据确权机制：实现数据权属的链上登记

在主体身份可信的前提下，数据权属的明晰成为建立信任的核心环节。区块链可将数据的生成、归属与流转全过程上链记录，形成不可篡改、可验证的权属凭证。数据持有主体可通过智能合约进行确权声明，系统自动记录其在链上的所有权信息。该机制确保了数据的来源可验证、归属可确认与流转可追溯，为数据合法使用与合规交易提供坚实的权属信任支撑。

3.可信标注机制：增强数据内容的结构化表达

（二）中端机制：隐私保护、使用控制与行为审计

在数据跨主体流通的过程中，信任机制的核心转向对数据使用过程的可控性与安全性的保障。

1.隐私保护机制：支撑“可用不可见”的数据使用模式

数据跨主体流通场景下，如何在不泄露原始数据内容的前提下实现数据价值的释放，是信任机制的核心挑战。隐私计算技术为跨组织间的数据处理提供了安全可行的解决方案。然而，隐私计算存在一定的黑盒问题，难以验证其处理过程的合规性与可信性。因此，需要将隐私计算技术与区块链技术融合应用，利用区块链防篡改、可追溯的技术属性，为隐私计算过程及其结果提供可验证的外部信任支撑，从而实现全流程可记录、可验证、可追溯、可监管的安全数据流通。

2.使用控制机制：规范数据使用规则并实现自动执行

防范数据滥用或越权使用的关键，在于对数据使用的边界条件进行明确限定，并通过技术手段保障有效执行。智能合约是将传统合约数字化的可编程代码，具备自动执行、低成本、自触发和抗抵赖的特性（Cong and He，2019）。基于区块链的智能合约技术，可以将数据授权规则、调用权限、使用频次、时间期限等以合约形式上链固化。通过将数据使用规则进行程序化表达和代码化嵌入，智能合约可在数据调用过程中自动运行相关逻辑，实现数据使用过程的自动管控。该机制有助于构建基于规则的安全使用环境，从而提升数据供需双方对数据使用过程安全性与可控性的信任水平。

3.行为审计机制：实现数据使用过程的动态监督与实时预警

（三）后端机制：收益分配、信用激励与冲突调解

数据流通的后端环节是保障多方主体积极性与可持续参与意愿的重要支点。在此阶段，信任建设的核心任务包括数据收益的公平分配、参与行为的正向激励以及流通争议的妥善解决。

1.收益分配机制：基于可验证算法实现收益自动兑现

在多主体参与的数据流通体系中，收益分配的公开、公平与可追溯是构建稳定信任关系的关键要素。基于区块链的智能合约技术，系统可按照事先设定的分配规则，在数据交易完成后自动进行收益清算。通过链上记录参与者角色、贡献行为与流通路径，智能合约依据算法模型实时计算并执行收益分配方案，确保收益分配全过程的可视、可验、可溯。该机制显著增强数据提供方对收益可得性的稳定预期，为流通机制注入可持续的信任动能。

2.信用激励机制：构建基于链上行为的动态信任反馈体系

区块链可记录参与主体的合规履约行为、数据调用频率与违约历史等信息，形成可验证、可计算的多维信用画像。系统据此生成动态信用评分，并通过与智能合约联动，赋能激励与惩戒机制：守信主体可获得资源优先配置，失信主体则被系统自动限制访问权限或冻结交易行为。该机制以客观可证的行为轨迹构筑信任基础，促进生态内多方协作的高效与可持续发展。

3.冲突调节机制：构建低成本、高效率的数据纠纷解决路径

数据流通过程中的多主体博弈易引发责任争议与权益纠纷，传统调解模式存在成本高、周期长、执行难等问题。区块链技术可通过建立链上调解平台，推动调解、仲裁等纠纷解决机制前置化、在线化与自动化。一方面，数据流通中形成的行为记录、权属声明与合约条款均可作为链上可验证的证据材料，为责任认定提供凭据；另一方面，智能合约嵌入的仲裁逻辑和判责规则可实现低争议事件的自动裁决与即时执行，显著降低纠纷解决成本，提高效率。

/ 四 /

结论

随着数据要素在新一轮技术革命和产业变革中的作用日益凸显，数据的高效流通已成为推动其市场化配置与价值释放的关键前提。然而，在现实实践中，受制于信任机制失效，数据流通面临供给端不积极、流通路径不畅通、价值实现不确定等多重障碍，严重制约了数据要素市场的发展。本文聚焦于数据流通过程中信任困境的深层结构性根源，剖析其形成机理，进而提出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数据流通信任机制的构建路径。总体而言，破解数据流通中的信任困境，需要构建融合制度信任与技术信任、兼顾过程信任与结果信任、统筹激励机制与约束机制的信任框架。在此框架下，区块链不仅作为关键的技术支撑手段，更凭借其去中心化、可验证与可追溯等特性，为数据流通信任机制提供了新的范式。唯有构建完善的数据流通信任体系，方能有效激发数据要素潜能，构建高效、规范与可持续的数据流通生态，服务于数字中国建设的战略全局。

参考文献：略

来源：上海数据交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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